水手服概論：(7.25)日本AV簡史──穿上制服篇

大家好～「水手服概論」系列，終於挺進到第7集的AV產業分析篇（應該很多人期待這一天的到來吧）。

就在我把資料整理齊全，卻苦於不知如何開頭的這個早上，剛好發生了一件事，讓我得到以「制服」的角度來探討情色議題的切入點。

今早《自由時報》有一則新聞：〈學生穿制服，公廁上演四腳獸〉（參考這裡）。以下是新聞的部分截圖：

學生穿制服做愛是不好的行為……為什麼？

這個新聞是說，高雄三民公園有一間新蓋好的公廁，因為設備好，殘障廁所格局獨立、空間又寬敞，所以常常有情侶在公園談情說愛到激情之時，就跑去裡面實做了起來。

而這間廁所受歡迎到每天都有兩、三對情侶在裡面做愛（真是為台灣的生育率貢獻不少），而且從十幾歲的國、高中生，到60歲的歐巴桑、歐吉桑都有，以致於殘障人士常常得在外苦苦排隊才能上廁所。

好了，既然從16～60歲的人都在公廁做愛，為什麼新聞卻刻意挑「學生穿制服」來當標題呢？

這就是我想探討的事情。也就是「制服」之所以成為「A片產業暢銷元素」的原因。

為何穿制服做愛，會成為禁忌？

先不論在公廁做愛會妨礙別人的問題，新聞挑「學生穿制服」來當標題，隱含的意思是：「穿制服做愛是不好的行為」，如果是歐巴桑、歐吉桑做愛，沒人會管也沒人想看，但是學生穿制服做愛，聽起來就讓人覺得很興奮。

請記得我們之前談過的，「科技來自於人性，情色來自於禁忌」這句話（參考本系列的0.25情色論）。一旦我們的腦子裡有聲音說：在公共場所不應該做愛，就會有另一股衝動告訴我們：（但是做了會很興奮）；有個聲音說：穿制服不應該做愛，就會有衝動想說（但是做了會很興奮）。

禁止的聲音愈大，產生的衝動就愈強。

然而，為什麼穿制服的學生不能做愛呢？

青山裕企攝影、谷部雄撰文的《思春期》攝影集說，青春期是
「被強迫做著不想做的事，想做的事卻忍耐著不做……真的是這麼不能被接受的事嗎？」

以生理條件來說，十幾歲的身體已經成熟，是最適合生育後代的時期；但在心理狀態上，現今社會認為未滿18歲（左右）的人「尚未成熟」，因此不能做大人才能做的事。

古代人普遍早婚，15歲以前結婚是很正常的事情，無論東方西方，例子是舉不完（好比偉大的蘿莉控、童萌會創立者、中華萌國國父 孫中山先生（參考：純情國父俏革命）），而在生理上，男性對年輕女性比較有性衝動也是很正常的事。

古代的女性擔任更多生育機器的角色，而非生產力，因此早婚並不會帶給她們生存威脅（不過心理上的不自由又是另一回事了）。但進入工業化的現代社會，認為少年少女們必須先經過長期的義務教育，才能成為提供生產的勞動力。每個人都必須生產才能繼續存活，若過早有性行為、若不小心懷孕生子，將會破壞年輕人的生產力、危及到他們的生存條件。

也因此「大人找上少年少女做愛」就成為一種禁忌，對少年少女產生性幻象，開始變得罪惡。當然，如果是少年少女們自己想做愛，也不例外。

不過，就像那句AV名言說的：「嘴巴上說不要，身體倒是挺誠實的。」大眾對於青春肉體的欲望，或是青春肉體本身自然產生的欲望，在心理上被加諸禁忌之後，更是愈演愈烈，一發不可收拾……

總算開始分析……日本AV的誕生

呼～前言竟然寫了這麼長一段。總之，接下來我們就從情色欲望的頂尖產品──A片，來分析制服這個元素。

不過由於我個人的知識（和喜好）都有限，內文只探討日本AV，而不看其他國家的作品。

飯島愛自傳《柏拉圖式性愛》的改編電影。
僅以這張圖片，向我AV生涯的起點：飯島愛致上敬意。

在水手服概論的第4集（參考這裡），我曾說自己想研究制服的起點是「兩個小愛」──漫畫《電影少女》的女主角天野愛，以及日本史上最有名的AV女優飯島愛。

前者開啟了我對戀愛的幻想、後者則啟蒙了我對性愛的妄想。我的制服情結，讓我能夠融合這兩種角色、也讓我總是帶上這兩支有色的眼鏡看世界。

話說──

日本史上第一部AV（アダルトビデオ，adult video，成人錄影帶）是1981年5月所發售的《色情寫真之女．窺探奧祕》（ビニ本の女・秘奥覗き，ps.「ビニ本」是日本雜誌的常有封袋寫真，許多過激照片會放在裡面，讓大家不好意思在便利商店撕開封袋看，只好買回家）以及《OL撥開的裂縫白書．成熟的祕密花園》（OLワレメ白書・熟した秘園）。

在此我們先把時間倒回一些。戰後1950～1960年代，世界各國開始以「追求表現自由」的名義對色情作品解禁。日本在1962年開始有類似三級片的「粉紅映畫」（ピンク映画）登場，這是AV的前身。

《團地妻．午後的情事》象徵日本色情解禁的一部粉紅映畫。也是「團地妻」這個名詞的創始。 

而在反戰、嬉皮、學運、追求性解放的60年代尾聲，日本各電器業者推出了統一規格的錄影機，當時一般家庭是買不起這類配備，因此這項新的「科技產品」只在愛情賓館或汽車旅館普及，最初有90%以上都是色情內容。

（所以說科技總是來自於人性，錄影帶、光碟、硬碟、寬頻網路、行動通訊、Google眼鏡……每一次科技進步都推動著色情產業，讓我們與情色更靠近XDDD）

60年代末期，一家名為「日活浪漫色情」（日活ロマンポルノ）的電影公司面臨票房不佳的困境，於是轉拍預算很低的色情片。1971年11月推出第一部作品《團地妻．午後的情事》（団地妻 昼下りの情事，ps.所謂的「團地」是集體規畫、建構的大型住宅區，戰後日本經濟復興，大量農村人口湧入都市，因此日本住宅公團蓋了許多大片高樓新建築，提供給企業員工當宿舍。老公身為企業戰士拚死工作、因此生活在團地裡的寂寞妻子就……之後的事情不好說），這部色情片在當時被告上法院，不過隔年被判決無罪，也因此，1972年被當成日本色情產業解禁的一年。

附帶一題，這部色情片也是史上第一部提出「團地妻」名稱的作品，雖然它只是類似三級片的色情電影，而非真正的A片，不過團地妻系列流傳至今，仍是AV產業裡的熱門類型。

女主角白川和子，髮型非常有1960年代的味道。

而在1975年Sony推出Betamax規格的錄影帶（小片）、1976年JVC推出VHS規格（大片）之後，錄影機逐漸深入一般家庭（錄影帶還真是6年級的成長回憶，記得電影《賭俠》裡面周星馳和吳孟達拍的「什麼喔？是Video」的對白嗎？當時家裡有錄影機，就像現在有iPad一樣潮啊）。1981年，日本一般家庭的錄影機普及率到達10%，同時廠商也開發出約20公斤重的攝影機，在消費端、製造端的條件齊備的狀態下，色情產業當然要進軍錄影帶這個最新最炫的科技囉！

這也是前面所說，1981年5月第一部AV誕生的時代背景。

AV演出結構的確立者：一代名導演代代木忠

而AV產業的爆發，必須提到名導演代代木忠。

1981年11月，代代木忠拍攝《愛染恭子性愛現場攝影．淫欲的疼痛》（愛染恭子の本番生撮り 淫欲のうずき）以記錄真實做愛的過程為賣點，大幅刺激了男性觀眾，因此創下超過2萬卷的銷售量。

（註：愛染恭子，1975年以粉紅映畫《癡漢地下鐵》出道，1983年在脫衣舞俱樂部演出時被警察以公然猥褻罪逮捕，1984年曾為了拍AV而去做了處女膜重建手術，2010年以SM大師團鬼六執導的電影《奴隸船》引退。可說是一代奇女子）

（註：代代木忠，年輕時加入九州的黑社會，旗下小弟曾和關東的黑社會幹架，代代木忠為負起責任而切掉左手小指。後來告別黑社會生涯，成為粉紅映畫導演。撰寫多本關於性愛論述的書籍。）

1982年，代代木忠推出的《紀錄片：the自慰》（ドキュメント ザ・オナニー）系列，更是現今「日本AV」的起點。代代木忠不僅是拍攝性愛畫面，還會捕捉女性的心理。你為什麼想拍？為什麼想做愛？想打破過去的自己，成就哪種嶄新的自己嗎？……他以紀實、記錄（例如訪談+自慰）的方式，告別了過去色情片的劇情拍攝手法。

此系列的第一作《主婦齋藤京子的場合》（主婦斎藤京子の場合），創下了8萬卷的空前銷售紀錄。也因此讓代代木忠的「紀錄片方式」影響了以後所有的AV演出法（你現在知道，為什麼A片在真的開始做之前，都要有一段訪問了吧）。

《紀錄片：the自慰》系列，現代日本AV的濫觴。

進行到這裡，我們可以發現，日本AV在一開始都是「主婦」「團地妻」「OL」「淫欲」的主題，和本部落格要探討的「制服」好像沒有太大的關係。制服又是怎麼成為現今色情產業中流砥柱的呢？

關鍵就在「宇宙企畫」（宇宙企画）這家AV製作公司。

「宇宙少女」的時代，也是一種少女時代

和代代木忠同個時期，「宇宙企畫」在1981年成立。它的母公司是專門拍攝雜誌裡的性感封袋寫真，將Video部門獨立出來，而成立宇宙企畫，最初的方針是拍攝「會動的封袋寫真」。

代代木忠風潮的影響下，1983年，日本的AV產業大爆發，當年共有90家公司投入製作。AV市場大多數都是「代代木紀錄片式」的作品。此外，許多愛情賓館推出攝影裝備，可以讓進去恩愛的情侶自拍助興，順便帶錄影帶回家看，甚至也有流入市面販售的。

（題外話，常有人說什麼「現代人都怎樣怎樣、社會風氣愈來愈差」，我只想說，人性自古皆然。如果1000年前就有攝影機，潘金蓮和西門慶大概也會搞自拍的；如果2000年前有網路，肯定會出現「大喬小喬姊妹3p自拍流出.avi」感謝孫策大大無私的分享！）

然而隨著AV產業爆發，也開始產生內容管制，當時日本Video倫理協會（日本ビデオ倫理協会，沒錯，就是你看AV的時候片頭會出現的那個符號）禁止連續3分鐘以上的性交畫面。許多地下AV業者因為不用遵守法律，可拍攝更激烈（hardcore）的AV，導致登記有案的AV業者逐漸失去市場，面臨危機。

為AV業界拯救危機的，就是宇宙企畫，以及一位美少女：田所裕美子。

奠定現代AV演出基礎的神作、美少女系AV的起源：《Miss本番 田所裕美子19歲》
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，總覺得川島和津實有點像田所裕美子……

面對各種激烈性愛場面的地下AV侵略市場，宇宙企畫採取的對策不是「拚做愛」，而是開創一個新藍海──「少女、夢幻、偶像式的（不）做愛」。制服元素也在此時被AV業界採納進來。

果然，在面對禁忌（AV內容管制）與打破禁忌（地下AV）的衝突時，制服是征服一切的最佳利器。

1983年底，宇宙企畫推出的《Miss本番 田所裕美子》（本番是「來真的」的意思），以震驚業界的演出方式，創下超過2萬卷的銷售量。

這部片除了性愛場景之外，還搭配許多融合背景音樂的朦朧印象畫面、少女獨白、訪談等。女主角撐傘走在雨中、坐在公園長椅上看著天空……等等，一反過去紀錄片式、完全排除故事性，只著重性愛場片的AV。

而田所裕美子的第二步作品《Love Call裕美子》，除了到石垣島拍攝內衣、薄衣寫真，在海邊玩耍的樣子、裸體畫面之外，還為這部片製作了主題曲，以偶像的方式操作，甚至內容完全沒有性愛鏡頭（不做愛）。

在藤木TDC的《日本AV革命史》（アダルトビデオ革命史）書中說名，宇宙企畫的「少女系列」和代代木忠的「紀錄片系列」兩種演出方式，共同創造了現代日本AV的結構基礎（現在你知道為什麼AV的每一段性愛過程之間，要有那些潑水啦、玩耍的過場了）。

「AV女優」的誕生，用眼神就能讓你繳械

《Miss本番》證明了軟調（softcore）也能戰勝硬蕊（hardcore），這個顛覆過去常識的策略，讓宇宙企畫站上AV業界的頂點（怪不得我17歲的時候最想進的公司就是宇宙企畫！）。現今日本AV產業的兩大走向：美少女路線（軟調的象徵）和淫亂路線（硬蕊的象徵）也就此確立。

田所裕美子，以一人之力扭轉AV產業走向的神話少女。
圖片是《Videoboy》雜誌1984年10月號。

田所裕美子之外，宇宙企畫旗下的秋元知美（秋元ともみ）、可愛里美（かわいさとみ）、小森愛等被人合稱為「宇宙少女」，她們的作品以獨特的美麗畫面、感性的作風，贏得了一群死忠顧客。

1984年，日本全國錄影帶店達到2500家。1985年隨著〈新風俗營業法〉通過，警察開始取締猥褻物，許多地下AV因此消失，過去紀錄片式的、走激烈路線的AV銷量大幅下滑，AV市場進入了第一次「美少女風潮」。

隨著以暴露性愛場面為主的AV式微，由美少女演出「擬似本番」（意思是不做愛、來假的）的影片反而更能挑逗人性欲望、吸引觀眾。也因此，「在成人錄影帶裡展現演技的女孩子」，也就是「AV女優」的名詞就此誕生，時間是1985年。

還記得嗎？1985年，除了微軟推出Windows 1.0、美日貿易談判廣場協定、台灣發生台北十信案擠兌事件之外，也是水手服紅起來的一年（參考本系列第2集）。聽著偶像團體小貓俱樂部的暢銷金曲〈不要脫我的水手服〉，AV業者當然會希望脫掉少女們的水手服！

少女脫下水手服之後，AV產業就穿上了制服

1986年，宇宙企畫和原本是模特兒的秋元知美簽下專屬合約，開啟了「AV偶像」的路線（不用說，她就是AV女優偶像團體──惠比壽麝香葡萄的遠祖）。

秋元知美在1986年4月以《卒業》（卒業します）這部AV出道，這部出道作和第二部《青空下繁星點點》（青空に星いっぱい）、第三部《少女神話》合稱「水手服三部曲」。這可能是水手服在AV產業的起點（不確定，我還沒找到證據）。

宇宙企畫的拍攝手法，當然和一般的AV不同。

《青空下繁星點點》不但沒有性愛鏡頭，也不是限制級的成人指定，除了到了知名的觀光小鎮尾道出了10天外景，甚至秋元知美在片中唱了主題曲。宇宙企畫宣稱這部片和名導演大林宣彥的「尾道三部曲」有相通的作品性……

我想，說AV和經典電影有相同的作品性是太誇張了啦，要是有人說他拍A片是為了向侯孝賢的《悲情城市》致敬，我也會抱持懷疑的眼光。不過尾道和九份都是山城就是了。

（題外話：「尾道三部曲」的第二部就是《穿越時空的少女》（時をかける少女），要探討制服，就不能錯過這部名作，以後我會寫到。原著是1965年筒井康隆的小說，戲劇方面，從1980年代的原田知世、南野陽子；1990年代的內田有紀；2000年代的安倍夏美；2010年代的仲里依紗，30年來的日本少女偶像都演過這個角色。）

2006年細田守導演的《跳躍吧！時空少女》也是一個穿越時空的少女系列作。

話說回來，秋元知美的《卒業》和《青空下繁星點點》都創下超過2萬卷的銷售量，也讓秋元拿下AV雜誌讀者票選的「年度最受歡迎AV女優」寶座。

此外，除了AV業界，秋元知美也開始進行許多偶像活動，登上許多寫真雜誌、漫畫雜誌的封面，還在隔年的1987年以《少女神話》的單曲出道當歌手，不過銷量並不好，只登上單曲排行榜的50名左右。

秋元知美在「水手服三部曲」之後，和大多數夢想成為明星的AV女優一樣，漸漸沒落了。

以下的影片是秋元在《卒業》的演出，我覺得她不算漂亮啦，田所裕美子才真的有跨時代的美。




這篇文章從白天寫到晚上……終於到了結尾的時間。少女們脫下了制服，穿上的卻是AV產業，從這時開始，「制服」成為日本AV裡的一個重要元素。

回到文章的最初，制服代表的禁忌，是它之所以隱含著情色意義的原因，愈是不該碰的我們愈想碰。

想做的事忍耐著不能做、不想做的事情卻被硬逼著做。不只是穿著制服的青春期，人生好像每天都在這種兩難下度過，那麼我們到底該怎麼辦呢？也許我再繼續研究制服下去，總有一天會想出解決之道吧！

這是我寫制服概論到現在，感觸最深的一件事。


下集預告：日本AV簡史──脫下制服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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