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手服概論：(3)從水手服到格子裙的旅程

延續為什麼喜歡水手服：(2)水手服是怎麼紅起來的這篇文章，今天，我們要談水手服極盛而衰的過程。也是女高中生制服從「單一式樣的水手服」變成今天「多樣化的西裝外套+格子裙」的原因。

就是從這樣的水手服，

（1920～1980年代中期，女高中生的標準制服）

慢慢演變成……

這樣的格子裙制服，的過程。

（1980年代末期～2010年代的今天，女高中生的多樣化制服）


其實，這是一段青春心靈對抗社會體制的過程。

（今天這篇好像有點太認真了……不過，當做看故事也好，聽聽大叔茶餘飯後的講古吧）

先讓我們回到1985年，由許多素人女高中生集合成的偶像團體「小貓俱樂部」在這年大大走紅，讓「水手服＝女高中生」這個常識普遍為日本社會接受。

然而放眼總體經濟的世界，1985年，也是日美貿易談判簽訂廣場協議（Plaza Accord）的一年。之後一年內，日圓對美元匯率從220:1上升到150:1。每個日本人瞬間比去年有錢了1.5倍，出國旅遊比在國內旅遊還便宜，泡沫經濟就此開始。1985～1990年，日本股市從1萬4000點爬升到4萬點，全國房地產都在漲價，手上錢太多的辦法，就是到全世界買土地。

1980年代末期，紐約曼哈頓有一半的房地產在日本人手上。光是東京都的房地產價值就可以買下整個美國，全日本的土地價格加總，則可以買下4個美國（日本面積只有美國的4%）。光是東京皇居附近的地價，就和整個加州，或是加拿大全國相等。

泡沫經濟年代，東京都的地價，就可以買下整個美國。



（這個事件對身為大叔的我印象深刻，因為1988～1990年的我們，也是「台灣錢淹腳目」的時代。1988年1月，台股還不到2500點，但兩年後的1990年1月，台股卻創下12495點的歷史高點。那時每個媽媽都會買股票，連小學生都會看《聯合晚報》，因為我們知道，只要頭版股票是紅色，回家大概就有好吃的晚餐；如果是綠色，那考不好的成績單最好先藏著，因為媽媽八成心情不好。）


然而，在泡沫經濟的氛圍下，日本社會卻像村上春樹所說的：「就算物質豐足了，也未必能帶來精神上的豐足。」瀰漫著一股對於「今後我們要追求什麼？要往哪裡去？」的困惑（《村上春樹雜文集》P.344）。

在這個年輕女子穿著緊身迷你裙，在Disco徹夜狂歡；企業戰士在夜晚的銀座揮金如土，要掏出一疊鈔票才叫得到計程車的年代。有個年輕人，他身上聚集了對這個體制的所有不滿、對「大人世界」最強烈的反抗，他火熱地想找出在這個荒唐的社會裡，自己應該追求的東西，自己該往哪裡去。

這個人，就是日本搖滾樂的傳奇、26歲過世的天才──尾崎豐。

（ps.從「水手服概論」扯到美元匯率、泡沫經濟、搖滾巨星……實在是有點唬爛，但是予豈好唬爛哉？予不得已也！大家等一下就知道它們是怎麼連結在一起的了。）

1983年，18歲、還是高中生的尾崎豐就推出第一張專輯《十七歲的地圖》，歌曲裡充滿了「生存的意義」「對學校規定、社會規則的不信任」，當時已經有許多人口耳相傳而知道他的歌，不過因為還是學生身分，所以專輯發行量被限制在3000張。

而到了1985年3月21日，尾崎豐的第二張專輯《回歸線》立刻登上Oricon排行榜冠軍，裡面的〈卒業〉這首歌，唱出了那個年代十幾歲年輕人的心聲。



〈卒業〉的歌詞是這麼寫的（節錄部分）：


鐘聲響了，坐在教室裡平常的位子，思考著該服從什麼？為何要服從？
我現在擁有的只是紛亂的心，因此無意義的思考著、困惑著。

放學後，在風中的街上晃盪，眼神孤獨、寂寞地走著。
在充滿笑聲與嘆息聲的店裡，比賽彈珠台的高分。
無聊的心，只要有一點點刺激，什麼都可以在大聲喧嘩中繼續著。

什麼禮貌正經的舉動，那時無法表現出來，
所以深夜到學校，把窗戶的玻璃打破。
繼續叛逆、繼續對抗，只是想要早點得到自由。

與難以置信的大人們爭論著，所謂的認同是什麼你們應該要知道吧！
就算令人作嘔，也這樣過去了，只有一件事我能夠了解。
就是我已經從這個支配中，畢業了。

畢業到底是怎麼回事，可以給個解答嗎？除了回憶，其他還有留下什麼嗎？
如果誰都被束縛了，變成了懦弱的小羊，那老師你就是那些懦弱大人的發言人嗎？
我們的憤怒，應該向哪裡宣洩呢？

從今以後，我大概還要被什麼束縛著，
還要經過幾次畢業，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？
從這個支配中畢業，卻又要開始戰鬥的畢業。


另外，〈十七歲的地圖〉的歌詞也寫到：

在街上，少女正在出賣自己。為了不義之財，什麼事都做。
失去夢想，玩弄愛情，早已完全忘掉了那個人。
忘掉了無論何時都必須要讓心發亮。

雖然開始一點一點地了解各種東西的意思，但決不是在課堂上學會的。
就算被囉唆大人們那散漫的生活所束縛，仍不會忘記那個美妙的夢想啊！


尾崎豐的歌，翔實地記錄了當時年輕學生的心情，與1980年代中後期的社會氛圍。

（世界上就是需要尾崎豐這種叛逆帥哥）










他身為高材生，但始終對學校體制不滿（而且長相帥到不行！）。國中時當上學生會副會長，卻因為抽菸而受到停學處分；因為好友違反校規留長髮，而被剃光頭處罰，他當場就偷了腳踏車，和好友一起離家出走，寫下〈15歲之夜〉這首歌。

高中考上錄取率只有1/20的自衛隊少年工科學校，卻因為校規規定要留短髮而不去念，跑去念了青山學院高等部。又因為抽菸被停學，夜晚和同學在澀谷喝酒鬧事、跟大學生打架造成大亂鬥，甚至讓警察出動巡邏車抓人，被學校無限期停學，最後因為出席日數不足，而主動退學。不過這段在街頭流連的日子，也是他日後創作的起源。

（ps.我覺得漫畫《湘南純愛組》基本上就是在畫尾崎豐的故事（除了主角鬼塚不是高材生之外），而它的續作《麻辣教師GTO》裡的學生，每個都是尾崎豐的化身）

1980年代末，日本社會的物質豐足了，但少女賣春的問題卻日漸嚴重。電視裡的專家學者，為了到底是年輕人的道德敗壞（現在的年輕人啊，真是不一樣囉……），還是大人社會的敗壞（沒有對少女的性需求，哪來的供給？）而爭論不休。

而在學校裡，校園霸凌、校園暴力頻傳，1985年以後，更是出現了學級崩壞（上課時間學生完全不理老師的教學，擅自行動）的狀況。尾崎豐〈卒業〉裡的那句「那時無法表現出禮貌正經的舉動，所以深夜到學校，把窗戶的玻璃打破。」也真的導致許多對校規、對社會不滿的學生，深夜到學校搞破壞的舉動。

（現在，終於要把話題回到「水手服」上了）

在這樣的社會氛圍之下，校規的象徵──制服，也成了學生們破壞的目標。

1980年代，松田聖子和中森明菜正當紅，玉女髮型還是半屏山的那個年代，不良少女喜歡把水手服的裙子改長，長到幾乎拖地的程度，來凸顯她們對校規的不滿與破壞（現在的流行是改短、愈短愈好……嗯，我還是喜歡現代）。







（這是AKB48的不良女子校園（搞笑）劇《真假學園》的劇照，算是「加長版」水手服的美化版本。）

（這張圖比較真實，有1980年代不良少女的風格。圖片來源：http://wtbw.net/2009/08/blog-post.html）







面對不良少年、少女對制服的改造（也就是破壞）大流行，學校採取的對策是，高舉「服裝混亂，就是生活混亂」的標語，加強服裝檢查。然而，對於亟欲掙脫不合理的規範的青少年們，這樣的措施不可能取得多少效果。

之後，某些學校為了從根本上改善「制服崩壞」的現象，乾脆重新設計制服，讓制服變得更難改造，也更漂亮。至此，現今流行的「西裝+格子裙」的制服終於出現。至於採用格子裙的原因，也有一派說法是「因為把格子裙改長，會變得像廉價窗簾那麼醜」。

「設計更漂亮的制服」的策略，令人意外地成效卓著。一方面是格子裙加長很醜，大家也就沒興趣改了；另一方面，也有許多人認為「反正到哪裡念書都差不多，不如選擇有漂亮制服的學校」。擁有漂亮制服的學校，反而能吸引到更多學生報考，學生素質的上升，又直接降低了改造制服的風氣，形成（對學校來說的）正向循環。

就這樣，日本高中制服被「水手服」壟斷的時代過去了，「西裝+格子裙」漂亮、多樣化的制服時代，正式到來。

（終於，水手服變成了今天流行的西裝外套、毛衣、格子裙的多樣化制服。圖片來源：日本雙馬尾協會 http://twintail-japan.com/after_school/contents/1.html）











（今天這篇還真是前所未有的長。資料蒐集2小時，寫作4小時……好像比上班還認真。）

在這第三集中，我們知道了水手服極盛而衰的過程，也見證了日本經濟、社會的變遷。雖然制服變漂亮了，讓學生不再改造制服，但泡沫經濟仍然沒有解決日本社會「精神不豐足」的問題。

也因此，下一集我們將回顧1990年代的日本，從援助交際大流行的現象，來討論水手服（高中制服）成為色情象徵的過程，以及水手服文化為何能推展到全世界（讓我這個死阿宅也深受其害）的原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