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1月10日 星期五

單車環島遊記(Day11):下大雨會讓騎車像游泳

大家好,本部落格的父子單車環島系列又回來啦!

這個系列以一個月前進一天的速度持續著,到現在超過一年了。本來在環島過程中沒有想寫遊記的,當下只想好好體會旅途過程,直到環島完成之後,心情沉澱了半個月,才決定把和老爸的單車長征,跟我的工作體會一起寫出來。

先附上環島第十一天的地圖:從花蓮玉里的安通溫泉,到壽豐鄉的「後山歲月」民宿。
88.26公里行程的亮點,是遇上一場超大午後陣雨,讓我們懷疑自己是不是把車騎到游泳池裡了……

顯示詳細地圖

環島至今已過了一年多,我也從一介棄業廢柴,到某家公司上了5天班,然後又變成捨棄組織職位的獨立工作者。獨立的生活即將滿一年,雖然還稱不上富足穩定,但也餓不死、可以繼續慢慢前進。

組織裡當上班族,大部分時候要踏著既有路徑往目標前進,有做的比別人快、比別人多的壓力;告別組織之後,目標變得模糊了(這不一定是壞事),比較像是順水推舟、順流而下,「就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吧!然後看看它能變成什麼目標」這樣的心情。我試著在工作中找到自己、成為自己,心裡偷偷認為這可能是職涯的最長久之計(而不是工作25年之後等退休金)。

不過這兩種工作哲學,也許就像「開車出遊」和「單車環島」,一個速度快、目的地明確;一個腳步慢、時常繞遠路。兩種旅行的方式各有不同的好處、不同的壞處,我過去用了7年適應了第一種(然後又覺得適應了的自己很奇怪),未來可能還要7年才能學到第二種。

人生就只有這麼一回,大概每個人都要浪費一點時間(或很多時間)來做點不一樣的事,才能標誌出自己和其他人的差別。我也許嘗試的太早或太晚,不過沒有後悔,因為這樣的日子真的很舒服,就好比我在一年前踏上單車,跟老爸一起悠遊在花東縱谷時的心情。




前言好像寫太長了(本部落格的通病,開頭閒扯一堆),進入第十一天的行程前,讓我從前一天的晚餐開始說起……

安通溫泉的晚餐,樸實但溫暖,讓我和老爸的身心都放鬆下來。

雖然鄉民喜歡戰南北,但我在環島途中發現,其實台灣東西部差異更大,無論氣候、地形、文化都是。我跟老爸在西部的7天一路晴朗,從鵝鑾鼻進入東部之後,卻每天都碰到下雨。前一天提到(點這裡)我們傍晚離開池上,進入花蓮縣境之後就碰上一陣大雨,兩人狼狽地在客運站躲雨,趕快打電話找尋住宿地點,幸好安通溫泉還有空房。

安通溫泉飯店(地圖A點)是老字號,櫃台小姐對單車客也很親切,看我們身穿雨衣淋了一身濕,趕快給了房間鑰匙、使用說明,還要我們把車停進中庭,旁邊也有打氣筒和飲水機可以補給。進房簡單梳洗之後,騎了快100公里的兩人當然找晚餐啦!

安通溫泉在玉長公路的半山腰(繼續上山、穿越玉長隧道就來到台東長濱鄉,我今年又到這裡玩一次),吃飯還是飯店裡解決最方便。這裡的晚餐絕對說不上豪華,但卻是環島十幾天最溫暖的一餐。可能是之前都在便利商店解決飲食,這裡的山菜、金針湯、醬燒豬肉、糖醋雞柳一端出來,馬上配飯扒光,加上晚餐後的溫泉,有一種身體能量滿充電的感覺啊!

有著日式建築的安通溫泉飯店,最早是1930年就創立的日本警察招待所。

這天晚上在溫泉浴池,是我跟老爸大約睽違20年的「坦承相見」,上次跟老爸一起洗澡的時候還是個孩子吧!雖然好像有點尷尬(每個男孩小時候尿尿,一定都有被爸爸的「哥吉拉」嚇到的經驗……遠目),但都來冒雨到溫泉勝地了,不泡個大浴池也太不划算,就放寬心衝了。

進了大浴池,心裡倒是很放鬆,大部分時候只有3個人在場,我跟老爸甚至可以躺平聊天,兩個人赤條條在浴池裡漂浮,那畫面好像有點超現實。老爸對泡溫泉是有一套方法論,我聽得恍恍惚惚(溫泉太舒服了嘛),一天趕路的疲倦也漸漸消退了。

早上起床吃過早餐,老爸也帶我到飯店的日式古蹟參觀一番。原來安通溫泉早在1903年就被開採樟腦的日本腦丁發現,到了1930年,建起了日式房屋,作為警察招待所使用。這建築就是現在的古蹟了。二戰之後這裡歸玉里鎮公所管,1973年因為經營不善,賣給民間企業,就變成今日的溫泉飯店。

日式房屋裡面有一些老家具,庭院雖小但頗有氣氛,小小的發思古之幽情了一下。

早上9點,父子人掃去了昨日的疲累,踏上環島第十一天的行程。首先迎接我們的就是「浪漫193」縣道。

今天老爸在前頭帶路,一大早就精神奕奕地說:
「兒子啊,我覺得騎台9線太無聊了,我們走人比較少的小路怎樣?風景很漂亮喔!」
「Ok,當然好啊!」

風景漂亮最對我胃口啦。畢竟我也是下班騎車回家會挑有綠樹、公園和放學女學生的路線的好孩子嘛(?)。

從安通下山不遠處,就是台9線和193縣道的交叉口(地圖B點)。我跟老爸沒走大路進玉里市區,卻在小路上看到花東縱谷最美的景色。

193縣道遙望玉里市區,對台北人來說,這裡真的是「雲和山的彼端」、美麗世界。 
同一地點、換個角度看玉里。

其實在抵達這個交叉口之前,台9線的對面就是舊鐵路線改造的「玉富自行車道」,當時我跟老爸看到這條路線夾在綠色農田之間,很想騎進去卻找不到入口。今年我舊地重遊才發現,玉富自行車道不但有跨越秀姑巒溪的鐵橋、還可以在舊火車站改成的鐵馬驛站休息,沿途不會有汽車干擾,風景真的美到不行。

至於舊鐵路為何會改造成自行車道呢?因為花東縱谷其實是「菲律賓海板塊」和「歐亞板塊」的交界斷層(所以常有地震),原本東部鐵路跨越秀姑巒溪的橋,剛好位在板塊移動最劇烈的地方,每年都會錯開5~6公分,對鐵路來說非常危險。近幾年東部鐵路改脆整條遷移,舊道就成為自行車路線了。

話說回來,老爸口中的「浪漫193」景色可也不輸玉富自行車道。出發還不到一小時,我們卻已經下車拍照了兩三次(是還要不要環島啊?乾脆多住一天算了),我心裡始終記得在此地見到的美景,環島一年後又忍不住當了回頭客,到玉里、池上玩了好幾天……

地圖C點,坪頂附近美麗的樹,就在193縣道的旁邊。 
浪漫193真的是這麼浪漫,在縱谷的中央,一條直線通往天邊。
(偷一下google街景的圖……不要告我)

「哇!這裡太美了!」
「爸~~你看那棵樹!」
「等一下,停一下,我要拍照!」
「空氣裡是草的味道還是花香啊?有一種好特別的香味喔!」

在這種路線上騎單車,真是一種享受。我沿途哇哇大叫(還有一輛經過的小貨車被我嚇到……),拉著老爸一直拍照。

但過了一開始的驚喜之後,我反而放下相機不說話了。因為覺得與其把美景留在照片裡,還不如好好體會當下風吹過身體的感覺、陽光灑落下的溫度、空氣裡的青草香、腳踩踏板的聲音……把這份記憶永遠留在身體裡。

老爸也漸漸不說話了,兩人安靜下來,體會一下天地之間還有我們存在的滋味。

不知不覺過了一個多小時,老爸跟我已經進入瑞穗鄉、跨越北迴歸線,回到亞熱帶了!

秀姑巒溪橋(地圖D點),泛舟活動的起點。浪漫193也從這裡開始出現了一點轉變……

上午10點40分,老爸和我在瑞美國小(地圖E點)旁的公園休息、補充水分。

一路上我發現,台灣東部和西部的聚落真的很不一樣。西部的城鎮都是以廟宇為中心發展開來的,最熱鬧的地方往往是廟口。但在東部廟宇很少,反而是教堂比較多,而聚落是以聚會所為中心的。此外,東部常可以看到沒圍牆的學校,好比我們休息的小公園,就是和瑞美國小連在一起、不分你我他的。也許在這樣環境裡成長的孩子,會更灑脫奔放吧!

休息的時候老爸說,之前他在池上工作的時候,開車往返台北都走193縣道,除了風景美之外,也可以避開大卡車,然後這裡只有幾個固定的測速照相,比較不會被罰款……(好孩子不要學)。他開車來回台北台東好幾次,覺得193縣道一路都美,就暗自在心裡取了個「浪漫193」的外號。

──不過,到了秀姑巒溪以北,我們才發現「浪漫193」在浪漫背後隱藏的威力啊!

如果打開地圖,會發現193縣道一路向北,要跨越安夜溪、鶴岡溪、富源溪等等大小支流。大家知道,與河為什麼為平行流動呢?因為中間有啊!有山有河,也就是有上下坡了。

當時累到沒拍照,再偷一下google街景。鶴岡一帶的193線道旁,種植好多種水果。

鶴岡到富源一帶,193線道旁種植了各種水果。小路就在果園中蜿蜒,其中文旦最大宗、也有鳳梨田和檳榔樹,風景不斷變換。我們爬過一座小山坡、度過一條小橋,前面又是小山坡和小橋,然後又是山坡……11點50分,接近中午的時刻,農人都在休息,怕曬的老爸原本在前面帶路,也漸漸撐不住、愈騎愈慢,反而換我在前面探路。

「爸,前面又有一座橋囉!」
「喔!加油。」(振作)

上橋之後短暫下坡,前面又是更高的山。

「又上坡囉!」
「喝!加油。」(氣喘)

上坡之後下坡,前面又橫跨著一條河。

「ㄝ……前面又是一座橋,橋後面還是要上坡……」
「啊!我不行啦!」(慘叫)

「開車的時候油門一踩就過,都覺得這裡是平路,騎腳踏車才知道一點都不平啊!」老爸就在這裡發出「不平之鳴」,抗議說他要休息。但這裡幾乎沒有遮蔭的地方,最後還是苦撐了一段,在興鶴路三段(地圖F點)附近的某個鳳梨田,看到樹蔭就飛奔去癱軟在地上。

父子二人也顧不了形象了,呈大字型躺著休息了一陣,喝水、吃肉乾(從台北出發時老媽準備的,真的派上用場)、躲正午的太陽。(回想起來應該在這鳳梨田拍張照的,但當時太累了根本不在乎)

聖覺學苑,我們在這裡放棄了浪漫193,左轉回到台9線上。

為了避免中暑,我們在鳳梨田坐了一個多小時,等太陽減弱一點(其實也沒多弱)。下午1點才又繼續上路。在看到前方又是一座山谷之後,老爸正是宣布,放棄這條不再浪漫的193縣道,回到台9線的大馬路上(地圖上的G點)。

只能說,台9線真是太平坦啦!我跟老爸在半小時之內就飆到光復糖廠(地圖H點),在這裡的餐廳解決延誤已久的中餐。

下午兩點,繼續上路。此後台9線一路平坦,老爸跟我只在鳳林榮民醫院前(地圖I點)休息了一下,討論今晚的住宿地。就時間來看,天黑前應該可以抵達壽豐鄉,而且那裡有許多東華大學的學生,想必住宿也很方便。所以我們就不先訂房,想說到了壽豐再挑選看看。

然而,事情不是憨人想的那麼簡單!就在我們覺得今天大概就這樣一路平順下去的時候,天空的顏色開始變了。

還記得嗎,文章開頭有說過,在東部的每一天我們都碰到下雨。而且今天的雨,特別大。就像底下這張電影海報一樣,人間道,不是那麼簡單的啊!

光復糖廠餐廳貼的電影海報,我超喜歡這部片的!
甯采臣被誤認是「諸葛臥龍」老師,身上帶著聶小倩的畫像被當成先知預言,
演技很好卻總是演窩囊配角的張學友,李嘉欣和王祖賢的姊妹爭奪愛情,還有護國妖僧的絕命梵音……

花東縱谷還有個地方和西部不同,就是氣候。

在這裡,什麼時候下雨是可以「看得到」的。就在鳳林一帶,我跟老爸踏著騎車,發現前方的天空裡,有一片像簾幕一樣的灰暗處。

「欸爸,那裡該不會是在下雨吧?」
「好像是耶,而且它好像愈來愈近……」

我們可以看見這片雨的簾幕被風吹來(或者是我們朝著簾幕衝去)。原本天空中的灰暗區塊愈來愈近,空氣裡也開始聞到雨的味道,也有幾滴雨水打在身上。眼看對向車道的機車騎士都身穿雨衣,我跟老爸也停車穿上。然後這一路上,雨絲愈來愈密、雨滴愈來愈大。

雨愈來愈大、愈來愈大、愈來愈大愈來愈大

不誇張,這場雨下到後來,跟用臉盆從頭上倒水差不多!老爸跟我奮力踩著踏板,體溫才能抵消掉雨水帶來的冰涼觸感,雨點打在雨衣上的噪音隔絕了聽力,就好像戴蛙鏡在泳池裡游泳一般,連我們並排騎車的時候,老爸都得大吼大叫我才聽得到。幸好這一段台9線又寬又直,如果是山路就慘了。

就這樣淋雨猛騎了將近一個小時,直到壽豐鄉才停。不,其實不是雨停了,而是我跟老爸穿越了這20公里的下雨帶吧!

在和榮大橋(地圖J點)回望鳳林鄉的大雨。
點開看大圖更清楚,照片中央就是一簾雨幕,讓遠方山景模模糊糊。

環島回來之後我有兩次途經花蓮鳳林,每次這裡都在下雨,不知道是不是地形剛好是迎風面,所以特別容易下雨呢?

下午4點半,總算脫離暴雨。我跟老爸在路邊脫雨衣,一邊檢查攜帶的電子器材有沒有受損。兩人的腳踏車像是整台浸泡在水裡洗刷過一樣,乾淨閃亮(不過倒是把在台東上的油都沖掉了),我本來想好好擦車再上路,但老爸覺得我們一身濕,還是趕快找地方投宿再說。

一進到壽豐市區,在志學車站前不遠看到一家名為「後山歲月」的民宿,剛好電話就寫在大門上,又剛好等紅燈,我就拿起手機打電話問房間,想不到一接通,老闆娘就說:

「我剛好就在你後面,你等一下!」
「什麼!?你怎麼知道我在哪裡?你怎麼知道我是誰啊???」
「我開車在你後面等紅綠燈啦!」

說多巧就有多巧,原來老闆娘開車出去買菜,我們還在等同一個紅綠燈,她看到我看著她的民宿,打電話來又說是騎腳踏車的,馬上就猜到眼前那兩台車就是電話中的人。

後山歲月民宿,和老闆娘在紅綠燈前巧遇!

後山歲月也經營一間簡餐店,老闆娘就是為了準備晚餐時段而去買菜的(所以要開車才夠載)。老闆娘的媽媽雖然已經滿頭白髮,也會到店裡幫忙煮菜。

老爸跟我決定在這裡住下。晚餐時間除了我們,還有一位東華大學的教授來吃飯,教授和老闆娘用客家話聊天,才發現當下整間店裡都是客家人,還都說一樣腔調的客家話!老爸用客家話聊得不亦樂乎,我只聽得懂但不會說,也跟著聽八卦。

老闆娘也有個年紀和我差不多的女兒,她知道我們是父子之後,覺得我能跟老爸騎車真是太難得的機會了(我又說了一次其實環島是老爸提議、我被抓來的故事)。還說如果有機會,歡迎再來這裡玩。

半年之後我出差經過壽豐,正好在志學站的7-11買咖啡休息,我趁機跑回後山歲月找老闆娘,想問她還記不記得我。不過這次沒有巧遇,老闆娘出去買菜了,我也得繼續上車趕路回台北。也許下次有緣份,還能再見到面吧!

環島第11天的旅途到此結束,而明天,我跟老爸即將騎上太魯閣峽谷,感受世界級的震撼力。




6 則留言:

  1. hi作者大人
    我從在單車時代爬文過來,一路看到day11來,實在意猶未儘啊!敢問作者大人什麼要在貼出下一話

    回覆刪除
    回覆
    1. 哇喔喔~感謝支持!下一話可能要等到2月了……(眼神死)

      刪除
    2. 驚~~~慘了。最近都沒空寫這個,眼看著環島即將滿兩年,結果遊記還沒寫完,應該都忘的差不多了吧?不~~~
      最近為了制服論出書大業,有空就在趕制服的稿子,又多了網路專欄和接案的工作,也好想哪天可以放鬆來寫環島遊記……剩下的是太魯閣峽谷和蘇花公路,風景最壯麗的兩段,外加最後回家狂騎12小時累趴的旅程,既然有人催,好,10月底連載再開!

      刪除
    3. 結果時間就這樣一溜煙跑到2016年的7月了,等著等著連我都環島結束了呀

      刪除
  2. 羨慕這樣的親情。

    回覆刪除